[POI/FRF]迁徙与游荡(6.2)(人鱼AU)

“噢,您好,”Mattson停住脚步看着Harold愣了一下,像是没想起来这人是谁,于是露出一个友好而敷衍性的微笑,“好啊,雨下得真大,是吧。”

“你认识Wren先生?”老板娘问道。Mattson带着迟钝又疑惑的表情看着她,又看了看Harold,仿佛在努力地回想。“不,”他最终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抱歉……我可能一下子想不起来,啊,我大概不认识您。”

Harold只好放下手。Whitaker太太为他们俩介绍了彼此。

“哦,您好,您好。”Mattson吸了下鼻子,走过来与Harold握手。Harold注意到他的袖口和领子都有点脏,衣服拉锁上沾了一块圆形的油污,看起来挺邋遢;他的手短小而粗糙,指甲不怎么干净,手指的褶皱里似乎还留有机油。然而他两边颧骨高而坚硬,脸颊红润,脸上细小的胡须因疏于打理而粘连成团;双眼周围起了一圈浮肿,倒显得眼睛十分明亮,也正是这一特征使得他的目光格外好读懂。当他环顾四周,或是困惑地望向身边的人,或是一边握手一边尝试着观察对面的人时,他眼中就不经意地显示出小市民式的试探与讥讽。而当他笑起来亲近地问候(此时他的两颊鼓胀起来,眼角和侧脸上都露出皱纹),或是随意地谈论天气,或是用他含混的嗓音说玩笑话,并不住地瞟向周围的人、观察他们的反应时,他那双明亮机敏的眼睛里就呈现出一种再易懂不过的狡黠。Harold看着他,回想着飓风来临之前的那天傍晚自己在沙滩上与他的谈话,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Mattson日常生活时可能有的种种表现。他或许就是那个最最普通的居民,一位渔夫,全部的生活与财产都与大海相连;他在一个高度现代化的社会从事着自古以来就有的行业,每天驾着不大的私人渔船出海,和鱼、水母、海鸥打交道,忙着观察天气、修补渔网、修船、上油、修卷扬机、搬箱子、运送海鲜……在船头船尾之间忙碌,身上沾满海水和机油的气味。

“渔夫的生活,”Harold心想,“普通人的生活。”

他与Mattson聊了一会儿暴风雨和外面混乱不堪的道路,然后就对老板娘说了自己的来意。“我找Theresa,”他说,“她今天在吗?”

“哦,她学校今天放假,但是小Theresa这会儿出去了,”老板娘回答道,“她和同学玩儿去了,跟我说好七点钟回来。您找她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要紧的,”Harold说,他说话时Mattson正从货架上拿下两盒口香糖,眯着眼睛看包装上的文字,仿佛要对比它们的口味,“前几天她把她写的东西拿给我看看,在这儿呢,现在我改完了,”Harold拿出U盘,“既然她不在,那就先放您这儿吧,麻烦您一会儿转交给她。”

Whitaker太太接过了U盘。“好的,”她拿着那个灰色的金属小物件看了看,对Harold微笑,“等她回来我告诉她您来过了。”

他们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Harold便向老板娘道别。迟疑了一下,他又对着不远处的Mattson点了一下头。他拉开门走出去时,听到身后Mattson正在问老板娘西瓜味口香糖的价格。

Harold离开杂货店,动身往回走。来时那条路上还在排水,水位降下去,道路上露出一滩一滩湿漉漉的垃圾,裂开的路面上不断有脏水顺着缝隙渗下去。路边一家小餐厅敞开门,店里的人用拖把将屋里的积水推到门口,水顺着台阶流向了人行道,又慢慢淌到马路上。路对面,几个穿短裤的七八岁小孩正尖叫着往水里跳,互相比试谁溅的水花更大。他们往同伴身上泼水,然后倒在地上打滚。

“看着点儿啊!”一位女士被溅了一身水,冲他们喊道。小孩们急忙跑开了。

Harold外衣上也溅湿了一大片。他站在一根歪斜的电线杆旁低头拉着衣襟查看时,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他把手机从外衣内袋里拿出来,手机又在他手中连着震动了好几次。Harold解锁了手机,一共收到八条短信。大概是因为线路终于恢复了,这些短信被一起塞进了收件箱。其中有一条是房东Trask发来的,他邀请Harold到家里参加聚会,并说下午他打电话时信号太差以至于没说清楚。

“如果您有空的话就请来吧,”短信中写道,“我和Lily准备了很多苹果派,欢迎您来尝尝。我家在小棕榈路5号,就是那栋蓝色的房子。”

“不,不,谢谢。”Harold自言自语着,点开了下一条短信。

那是Carter警探发来的,提醒他尽快去警局登记个人信息。Harold又试着往下翻,接下来的六条全是她在刚才两小时里发的,内容都差不多。警探在短信里措辞严肃地建议Harold在下周之前务必到警局一趟,不然就只好与搭档一起登门拜访。

Harold抬眼望向街上换了个地方打闹的小孩们,一边叹气一边将手机收起来,决定等明天街上干净些了就去警局看看。他用手扫了扫身上的水渍,一瘸一拐地往住所走去。正当他来到一个路口要穿过马路时,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Harold吓了一跳,飞快地把手伸进口袋。然而当他紧张地转过身,看到一张咧嘴笑着的、毛绒绒的胖脸,听到一声嗓音含混、语气似乎有些讥讽的“哥们儿,在这儿碰见您了”时,他揪紧的心脏才放松下来。说话的是Ethan Mattson,他嚼着口香糖,冲Harold露出一个笑容。而后者轻轻呼了口气,也勉强对他微笑,悄悄地把手从口袋里的折叠小刀上拿开。

“您好,Mattson先生,”Harold用和善的语气说,“啊,您也走这条路,真巧呀。”

“正是,哥们儿。而且您猜怎样?我想起您是哪位来了,”Mattson说话时带着一种西瓜糖味儿,“前几天咱们在我家码头上见过,是不是?那是不是您,沿着沙滩散步那位?啊,就是您。哈哈,这我就知道了。来吧,一块儿走,咱们正好顺道。”

Harold露出欣然同意的眼神。于是他们一同过了马路,经过一家关着门的书店后拐上了一条大道。这条路上有两辆车停在一个敞开的井盖口前熄火了,车上下来几个人正试着推车,一条大狗正用爪子扒着车窗探出头来好奇地看。

“那么,您是住在那个悬崖上面,”Mattson边走边将口香糖嚼得吱吱作响,他那双防水的圆头靴子踏在人行道石上溅起微弱的水花,“我还以为那儿全都荒废了,你知道,自从那帮拆迁的来了以后……你那儿住了几家?我估计不多。”

“只有我一家,”Harold说,“确切地说,只有我一个人。那房子是我租来的。”

“噢,难怪了。我这么说没有冒犯的意思,不过您确实看起来就像单身汉。”Mattson笑了起来,鼻子里一下一下地往外喷气儿,“啊,老兄,你真该哪天和我去酒吧坐坐。您瞧我,我不也是一样,孤身一人,总被当成危害社会的老糊涂。”

Harold附和地笑了笑。“您呢,”他不想谈论自己,问起了Mattson的事,“这两天来飓风,您出不了海了吧?”

“是啊,靠天气吃饭,原本一网能有不少钱,”Mattson用厚厚的手指擦了擦鼻子,“现在天气凉了,再过一阵就更不好办……今天早上有那么一会儿风小了,我就上船去看看设备,发现螺旋桨被几只海浪卷来的水母卡住了,好家伙!那玩意我都不敢直接拿手碰,用长叉子才把它们捅下去,”他边说边用手比划了一下,“唉,哥们儿,你不懂打鱼的事儿,我可得告诉你那东西的厉害。碰它一下,你的胳膊就报销啦。”

他们走到一堆垃圾旁。那是附近清洁道路的人暂时堆在这儿的。Mattson把一团粉色的口香糖吐在垃圾堆里,继续边走边补充道:“平时我打鱼也会捞到它们。这东西最烦人,一只能害死一网的鱼。所以我要是在网里看见它,就立刻用叉子把它挑出去,扔回海里。不然怎么样?嗯?我一大网鱼都白捞了。”

他自言自语一般地说着,Harold又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微妙的讥讽。Harold决定不打断他,便没有说话,用眼神表示了自己的同情。

“……不然我可怎么吃饭,是啊,哥们儿,我总得吃饭。那群王八蛋又要拆我的房子,这叫我怎么活。唉,抱歉,我们这些人,我们……唉,那么一大网鱼,那可是不少钱。”Mattson以一个叹气结束了这段话。他肥胖的手往身上摸索,从有着边缘磨损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铁盒,打开后用手指从里面捏出一颗口香糖放进嘴里,又扣上铁盒往兜里揣。Harold不出声地望着他,观察他的行为,看他那被海风吹得又干又红的两腮一鼓一鼓地嚼他嘴里的那个小胶块,他的眼睛忿忿不平地眨了几下。

Harold浅浅地吸了口气打算说几句刚才想好的话,但迟疑了一下,又望向别处,说道:“是的,Mattson先生,那可太糟了,我理解您。”

“不,不,我觉得您不能理解,”Mattson转头看向Harold,使劲地嚼着口香糖,这让他的脸部表情显得有些滑稽,“您才搬来,您能理解什么?有人要拆我们的码头、推平我们的房子,他们要盖座大旅馆,就像迈阿密那边一样:有个园子,有个游泳池,还要种一堆芭蕉树。北方来的年轻人都跑到池子里游泳,尽管大海就在几步远的地方。以后这儿天天晚上都会热闹得跟白天似的,人们坐在值六十块钱的木椅子上喝酒,在后半夜像鬼一样醉醺醺地满街跑……”他咳嗽了一下来清嗓子,“……大、奢华且没用!这就是我对这些旅馆的评价。它们都是一个样儿,从里到外都冒着金色和紫色的光,个个都装满了衣着光鲜的人。这有什么意思?我不明白这有什么意思?”

他喘了口气,目光看向别的方向,继续说道:“真的,哥们儿,这件事上我们不能让步。上礼拜来了两个人,对,又是穿着高档西服,头发抹得发亮。他们来跟我谈拆迁的事,说是我的房子会挡到他们旅馆观景的视线。还给我一份狗屁不通的合同,让我下个月就搬走。‘啊,实不相瞒,我们就差您家附近的这块区域了,’那个混账这么跟我说的,‘我们希望您考虑一下地产转移的事,毕竟我们承诺以这么高的价格……’我去他的‘这么高的价格’,” Mattson攥着拳头抬了一下胳膊,仿佛要揍面前某个看不见的形象一拳,“他这是打发叫花子吗?‘这么高的价格’,我不如把他们扔海里去。”

“那么,我猜这事儿没得商量了?”Harold问。

“那当然了!没得商量!”Mattson气愤地说,“他们尽管折腾,我日子过不下去了,我活不了了,好在我只是孤身一人。那又能怎样?让他们在我的坟墓上盖旅馆吧。”

说完,他保持着激动的神情望着别处愣了一会儿,然后鼻子里呼了口气,肩膀塌下去一些。几秒钟后,当Mattson再转过脸对着Harold时,他眼中的愤慨都已经不见了。他耷拉着嘴角,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口香糖,眼神讥讽而涣散。

“行吧,就这样,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过不下去了,”Mattson把口香糖吐到墙角。他们走到岔路口,在一个生锈的路标前停下,准备道别,“我得往这边走了,您要上去是吧?好啊,再见,再见。您明天有空吗?您来酒吧,咱们一起坐坐吧。好吧,您明天会来吧?哦,就在木板道那边,去年刚开的,”他抬起手随意地摆了摆,“咱们明天见,好吧。”

Mattson往下坡的方向走了。


TBC

评论 ( 2 )
热度 ( 7 )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乌鸦最后来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