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I/FRF]迁徙与游荡(3.2)(人鱼AU)

“先生,这是您带来的吗?”Harold怀着疑惑捡起伞,问道。

“不,我来时它就在这儿了,”推销员说,“您愿意试试我们公司最新款的洗洁精吗?

“不……谢谢。”

Harold打发走了推销员,回到屋里,把伞放在门边,晕乎乎地上楼去了。

一连过了三天,Harold都待在房子里静养。每天下午和晚间他都会发热,一连几个小时头晕乏力,只想倒在床上睡死过去;然而上午却好很多,他有力气下楼走动走动,还鼓捣明白了那些新买的厨房用品,为自己煮了两次通心粉。这几天里没人来联系他,也许镇上那几个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病了,连Carter警探都没来催他去录信息。推销员倒是一天来好几位,他门口的小桌子上就攒了一大堆小包装的试用品。“要是哪天您想安装我家的防盗系统,就打这个电话,”一位名叫Leon Tao的推销员在第三次被赶走前,给了Harold一张名片,“您这房子太旧了,说不定我……”

“不用。谢谢。”Harold立刻关上了门。

他就这么独自一人,还算安稳地待了三天,感冒逐渐好了起来。到了第三天傍晚,Harold感到身体恢复得不错,就打算出门走走。他披上外套下了楼,走到门口时,忽然看到三天前放在那儿的雨伞,脑子里又冒出雨中的那个神秘形象,便拿上了伞。他走进院子里,来到那棵枝繁叶茂的枫香树下,尽情呼吸户外带着咸味的清新空气。凉爽的海风在他身边吹过,四周的景物似乎在黄昏的笼罩下产生了一种神秘的氛围。他站在那儿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儿远处的天空,然后打开后院的小铁门,走到悬崖边。望着岩壁下方安静而泛着红光的大海,他平静的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悲哀的波澜。他感到生活是那么的充满讽刺,而且乏味得难以忍受,永远只是漫长又单调的重复;至于他本人的生命,就更是只剩下了无谓的忍耐。如今他已不再时刻都抱着寻死的念头,死亡对他而言更像是马拉松终点线后的奖品,类似什么安慰奖或纪念奖。而在获得它之前,他必须老老实实地忍受完中间这万分无聊的旅程。他曾经那种焦躁而迫切的心情被消磨殆尽了,现在他的心常常被一种平静的沮丧所填满。然而他对生活的期待,那种最不易察觉的最微妙的期待,则只在一些意料之外的时刻来临。

望着周围乱糟糟的灌木,Harold想起当时Theresa告诉他的那条通往悬崖下方的小路。他用收起来的雨伞拨开枝叶,矮着身子钻了进去,果然在灌木丛里有一条不到一尺宽的小道,又窄又陡,歪歪斜斜地通向下方。Harold抿着嘴眨眨眼,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好吧”,就用雨伞当手杖,弯着腰试探着往下走。他小心翼翼地下到了一片湿润又狭窄的小沙滩上,回身抬头,看得见陡峭的悬崖壁以及那上面枫香树冠所掩映的扁扁的深红色房顶,一只鲜艳的大红雀正站在岩石上瞅着他。Harold不自觉地笑了笑,把雨伞挂在胳膊上,一瘸一拐地沿着海边走。

此时是退潮时期,海水在一波波小浪花的涌动下向后撤去,露出了映着黯淡夕阳的湿沙地。转向大海一侧,看得见天上大片大片紫红的云彩,下方则是温和涌动的波浪和盘旋的海鸥,大大小小的礁石露出海面,远处有渔船小小的影子缓缓移动。在夕阳的倒影中,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正随着海水上下飘荡,一双手臂时而划动,时而张开,像是在玩水。他的手以一种温柔而奇妙的方式将海水分开,像是在田野里拨开麦穗一样,轻柔地在水中拢过,只溅起一丁点无声的、金色的水花。远远地,Harold看不清这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但那随意又带着神秘意味的姿态立刻就在他心中对应上了某个他所期待的形象。

“先生,”Harold稍微抬高声音,向那边挥挥手,“晚上好啊,来游泳的吗?”

海中那人似乎没听见,又或是把Harold的声音当成海鸥叫了,疑惑地四处望望,然后慢腾腾地往海里游去。

Harold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他略有些腼腆的性格让他难以大喊着叫那个陌生人过来,于是他只是停了几分钟,就继续散步去了。

Harold沿着沙滩不紧不慢地走了二十来分钟,这期间天色迅速地暗了下去,等他在不远处的沙地上看到第一个房子时,漫天绚丽的霞光已经被许多星星所取代,凉爽的晚风吹遍海岸,码头的木栏杆上亮起昏黄的灯光。一艘小渔船停在码头边,一个发福的中年男人跨在船舷上往外收渔网,空气中传来湿乎乎的鱼腥味。一条车道从这栋房子车库门口向坡上延伸,穿过一片小树林,和镇里的其他道路相通。

渔船上那人借着灯光看见了Harold,举起一只手冲他点点头:“哥们儿,需要帮忙吗?”

Harold差点立刻就要转身逃跑。他瘸着腿从棕榈树的阴影里走出来,不自在地微笑说:“谢谢您,不用。我是来散步的。”

他们随便聊了几句,互相介绍了自己。Harold得知这人名叫Ethan Mattson,是个精通船务的渔夫。

“我在这儿住了五年了,”Mattson把跨在船里那条腿迈出来,登上了码头,“这儿生活没什么意思,可是挺安静,我家这边白天也听不见什么声音……哦,你不介意吧?来一支吗?”他从冲锋衣内袋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又抽出另一支要递给Harold,后者摆摆手拒绝了,“你不是渔夫吧,看你穿得就不像。哈哈,你别生气,我觉得你有点像个气象员,就是天天追着暴风雨记录数据的,上礼拜镇上来过这么个人。”

“那应该是个挺有趣的工作。”Harold附和着说,心里却想赶紧回到自己的房子里去。他一点儿也不想站在码头上和人闲聊,这么笑嘻嘻地聊着轻松的、无关紧要的话题。他们交谈的内容越是无关紧要,Harold心里就越是烦躁不安。Mattson说起晚上镇里酒吧的趣事。他说他每周都去两三趟,要是到了某些鱼的迁徙期,收工得早,他就天天都去。酒吧老板为人挺和善,老顾客都认识他,有时能从他嘴里听到不少国内的新闻。

“有时他们会请人表演,有弹钢琴的有变魔术的,电视上一转播球赛就有人打架。不过说实话,我成天在船上泡着,也不怎么往镇上跑,倒是看见许多海上的稀奇事儿,”Mattson抽着烟,笑呵呵地说,“海上什么都有……你看着不像本地人……你会开船吗?”

Harold不得不又应付了他几个问题。在Mattson抽完三支烟,好心地嘱咐了一句“快回家去吧,哥们儿,明天要来飓风了”之后,Harold终于得以脱身。他向Mattson道了声“晚安”,就转身走上了来时的路。

天已经完全黑了,一种寂静却又轻快的气息飘荡在大海上方,微弱的星光在水面上闪烁。Harold走在海边,脚边是一波一波向后退去的海浪。他呼吸着晚间清凉的空气,感到一种从烦人的人际交往中解脱出来的愉快。此刻他孤身一人,却轻松无比,属于他本人的语言和思想都从他那不愿展示给他人的心底涌出来,飘荡在他无边无际的精神的大海中。只有在此刻,在寂静无人时,他人生中的一切所思所想才能如此自由无阻地呈现出来。

Harold就怀着这样的心情一直走回了悬崖下,他感受着周身寂静的氛围,突然感觉不是那么想死了,年少时那种近乎傲慢的激情突然在他心中升起,让他有那么几秒钟忽然感到自己的生活依旧充满希望。然而一阵风吹过,一个小浪花扑上礁石,他刚才那种激越的情感就一下子消失了。“生活,这才是我的生活,”他恢复了平静的神态,感到烦躁又哀伤,“我这充满讽刺的生活。”

Harold叹了口气,转身要摸黑沿着小道爬上悬崖。忽然,一阵划水声在近处清晰地传了过来。他诧异地回头,借着黯淡的星光,他看见一个人影从海里游到了岸边。那人像是也刚在黑暗中看见Harold,在水里扑腾了一下就要游走。Harold立即认出他就是刚才那个玩水的人。

“等等,先生,”Harold终于叫住了他,“您不必逃走,我绝对没有恶意。”说这话时Harold的声音透出莫名的激动,那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期待感又回来了。

那人没说话,但Harold知道他也没就这么离开,而是缩在一块礁石后,像是在考虑该不该回答。

“我从其他人那里听说过您,三天之前我本人也见到了您,”Harold努力让自己不结巴,脸红红的,心跳得快极了,“我对您非常感兴趣,我很想进一步了解您,和您见一面。那儿,”他指了指上方,“我就住在悬崖上面那栋房子里。向您保证,我对您完全没有什么别的企图。”

说完他静默着等了一会儿,对方还是没有说话。

“我是新来到镇上的,对这一带不太了解,”Harold试探着补充说,“您也是镇上的吗?我有这个荣幸认识您吗?”

还是没有回答。Harold不禁开始怀疑那人已经悄悄溜走了。

“先生,您还在吗?”他往前走了一步,“我可以过去吗?”

就在他要向岸边的礁石走去时,响起一阵水花声,那人似乎在水中往后退。犹豫了几秒钟,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轻轻回答他说:

“我明天会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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